第17节

“是我自作……自受……”

“你恨我，我没什么可说的……但……”

“我求求你，求求你……”

在所有能说的理由都说完后，这个男人终于破防，低下高贵的头颅，开始变得心口一致起来。

现在说的，是他的真心话。

“救救我的女儿吧……她已经没有家可以回去了，那些非亲非故的人……我根本不放心……只要一段时间就好，请让这孩子……暂时借住在你们家……看在她身上流着我一半血脉的份上，求求你……”

“小渊？小渊……爸爸也求求你……”

拉下脸面后，他甚至顾不上长幼之别，直接转向，朝着小静哭喊道，“她是你的妹妹啊，你们上同一所学校，肯定认识的吧？”

……

……

……

小静远远看着天理，一脸凝重。

大雄突然好奇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转动悟性头盔，结果就听到了一声发自内心的“嘻嘻，好爽，真是爽死了”……不禁莞尔一笑，摇摇头，摘下头盔，决定不再窥探这家人的内心活动。

也正常。

情感上、心理上、境遇上，这对母女都被压制太久了，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突然得到反转，自然是爽的不能自已。

他轻轻用手肘推了她一下。

“嗯？”

意识到所有人，包括母亲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小静不由怔了一下，苦笑道，“这种事情，就算问我一个小孩子也……”

诶？为什么妈妈也是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把刚才的气势拿出来，一口气回绝他啊！

……

静御川此刻的反应，和如意电话亭有一定关系。

由于小静才是真正的许愿者，接下来的因果将会围绕着她进行展开，在一系列微妙的干涉下，或许是事发突然，脑子宕机；或许是心有不忍，善念陡起，总之，这项本该由大人决定的重要事项，暂时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对了……因为自己一直没和妈妈说过，甚至于一提到天理的存在，妈妈就有歇斯底里的趋势，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妈妈对她的印象仅仅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至于她在学校里对自己做过什么，却是一无所知。

头一次从被迫选择变到主动选择，对象又是之前一直欺凌压迫自己的人，这种感觉……真的太爽了。

————

小静沉默着，双目微闭，看着平日里踩在自己脑袋上的小公主低下头，目光闪烁，眼角还挂着泪花，不由地尽情地享受这一刻，好像这么多年受的气在一瞬间宣泄而出。

那么……问题的答案是……

……

“好啊。”

少女脸上绽放出花一样的笑容，“我觉得……爸爸说得对，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呢。”

“……”天理抬起头，露出惊惧交加的表情，双腿套着白筒袜的双腿颤抖不已。

“太好了……太好了！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儿……谢谢……”哪怕是这样一个结果，永人都已经感激涕零，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反而让小静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从他诚恳的态度里，能感受到他对天理的爱。

但是，这么多年来……他有对自己表现出这样的情感过吗？

没有。

看起来，同样一半血脉，也是有亲疏高低之分的。

————

“那么，这一段时间里，还请多多指教喽。”这大概是小静第一次在天理面前挺直腰板，露出愉悦而又不失得体的笑容，“我的好妹妹。”

第二十六章：夜谈狂魔，是时候出动了

眼看着天色已晚，这一出复杂的家庭伦理剧一直演到七点半才结束。到最后，云坂永人可以说是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出于人道主义，警方只给了他几个小时去安顿家人，因此他必须动身返回城区，去警局自首，否则，事情会变得愈发严重。

大雄索性不回去了，直接把石榴小说网往门口一插，堂而皇之地住在小静家里。静御川只觉得哪里不对，但因为道具效果，还是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下来。她的精神状态并不算好，又突然遭受这么大的变故，心力交瘁，天理的事她也不想管了，扒拉两口饭，迷迷糊糊地回房间睡觉，把所有烂摊子都交给小静来应付。

三个小孩坐在脏兮兮的房间里，无言的沉默荡漾开来，令人窒息。

“……”

天理脱掉鞋子，坐在也许以前看都不会看一眼，连弹簧都从夹层里弹出来的破旧沙发上，双手抱住膝盖，将脑袋深深埋在膝窝当中，一脸自闭到极点的样子。也许是受的打击过大，已经拒绝承认现实了。

小静扯了扯大雄的袖子，让他把脑袋低下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大雄哥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去安慰她一下好不好？”

“安慰？”大雄怔了几秒，一指自己，“要我去吗？”

“我去的话会起反效果。”

“不是，我以为……”大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你会借这个机会嘲笑她的，毕竟她平时欺负你欺负得那么狠，机会难得，在合理的范畴内，发泄一下也算不上大错。”

小静却是很有城府地摇摇头，煞有介事地说道，“不行哦，大雄哥哥，这么想太短视了。”

“电话亭确实很厉害，但……这毕竟是‘假如’的世界，对不对？是借助某种神奇力量所维持的世界，不可能一直这样。换句话说，我们迟早要回去的，云坂家丢掉的钱财也会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回来——就像它们现在突然消失掉一样。”

“如果我现在单纯是发泄不满，把云坂对我做的再原封不动地还给她，那么，等到一切结束，回归原状后，她对我的憎恨只会更加深刻。什么都没有改变，而且也顺便证明了一点——我和她，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面对桀骜不驯的鹰，就是需要不断熬，才能把它驯服。

“诶……你才小学四年级，居然能思考这么深的东西啊……”大雄再次打量这个早熟到不像话的女孩，不禁感慨道，“我和你这个年纪时，还在纠结到底是要买泡面还是买模型玩具呢。”

“既然这样……”

小静冲他笑笑，撂下一句，“那我先去烧水。”，便缓缓退出，将舞台交给大雄一个人。

静谧的深夜。

高悬的残月。

迷茫的女孩。

众所周知，每一部剧场版，大雄必定会在起夜上厕所，必定会在上厕所的时候看到陷入迷茫的人，必定充当知心大哥哥的角色，与其交谈，解开心结。由于这一流程几乎是剧场版非ban必选项目，过于出名，大雄也被戏称为“夜谈狂魔”。

把这个活交给他，倒也算是打在他手背上了。

————

“呦，云坂同学，这么快又见面啦。”

“……”

没有回应。

侧脸上的掌印还没完全褪去。

一开始，他还是以为是因为长途跋涉，所以累的睡着了。但低头仔细看，却发现她的眼睛睁得很大，身体像被冻僵了一样哆嗦个不停。凛冬世界，气温固然不高，但屋内总归是暖和的，不至于冷

到这种程度。她现在这种状态，很大程度是高度紧张，精神过于集中所致。

也是，对她来说，大概就是刚刚放完学，几个小时时间，原先拥有的一切飘散如烟，一下子从天堂掉到地狱，被逼到不得不借住在原先欺凌过的同学家里。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生活方式，陌生的人，如果还能发自内心笑出来，那么大概是脑子出了问题。

……

“……是……你吗……”

“嗯？”

“是你干的吗？”她忽然抬起头，精致的脸蛋早已经哭的不成样子——并非“梨花带雨”那种惹人怜爱的哭相，而是双目红肿，一看就受到极大创伤，不需要酝酿，眼泪夺眶而出，声音也因为过度哭喊变的嘶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我本来……回到家，就能吃到法国进口的高级点心，晚上还有爸爸自己煎的黑盐牛排，洗完澡，吹干头发，能一直玩游戏玩到十点钟……”

“你……赔我……”

她一把攥住大雄的衣领，使劲摇晃着，“把我原来的生活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

大雄和温柔地抓住她的手，轻轻拽开。

“没有人夺走你的生活，云坂。”

“你家里这些矛盾，本身就是存在的，就像一颗已经启动的炸弹，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炸开……而已。”

他对自己一手促成的这一切似乎没什么感觉，只是淡淡说道，“用脑子想一想，这和我完全没关系吧？刚才你爸爸的说辞，应该是你妈妈在弄很多危险的东西，fx什么的。结果被人骗了，填进去大量资金不说，还把他一起拉下水。事实上，在此之前，你所谓的‘生活’，就只是一层光鲜的皮囊而已。只不过你的父母掩饰得很好，没有让你察觉到。”

“我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按着你母亲的手去操纵什么金融杠杆。所以，云坂同学……”

“毁掉你生活的人，其实是你的父母啊。”

逻辑递进，有理有据。

当然，如果没有电话亭的编纂因果，这颗雷没准还能多捂一段时间，大概会在天理高中的时候炸开。但相对的，埋得越久，炸开时能波及到的事就越广，到时候造成的伤害只会更大……某种意义来说，云坂甚至还要感谢大雄，让这一切提前发生。

但……

一个小学女生，自然无法理性到这个程度。

意识到大雄说的话无可反驳，她瘪了瘪嘴，一向娇气的脸上露出绝望痛苦的表情，捂住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啦……但是……”

“爸爸被警察抓走，妈妈也不见踪影……我们家的房子都没有了……接下来，我……”

“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

“现在说这些，还有点早吧？”大雄总是适当地递上一句，给她一点点微弱的光芒，以走出这段绝望，“你爸爸好不容易才给你争取的栖身之地，可不要再丢掉了哦。”

“对你来说，现在正是个好机会。”

“……”小女孩抹着眼泪，一边抽泣，一边抬头，疑惑不解地问道，“什么机会？”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开局都能顺利开局的。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在泥潭里，手里握着的都是烂牌，这种人你平时根本不会多看一眼……”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趁此机会，或许你可以学习一下。”

“逆风开局的人，到底应该怎么生活。”

————

小静从走廊那一头走过来，站定，平静地说道，“天理……”

“洗澡水烧好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