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下一刻，这个房间就如同老旧的墙纸一样，褪色、剥离，一切美好的假象都在顷刻间粉碎，融化成最纯粹的黑暗。

除了那副画。

画上的巨人扭过头，露出无比狰狞的笑。

第四十八章：那一天，那一刻，那个不倒翁

“————”

文字无法形容出那种叫声，尖锐、凄厉，不得不说，与这玩意儿相比，连胖虎的歌声加静香的小提琴合奏都显得没那么离谱了。

……

好吧，可能还是后者离谱一点。

但，真正的问题在于，这股吼声并非刺耳那么简单，它携带着一股强大的魔力，足以撬开凡人的心灵，轻易瓦解其斗志。这一招被他命名为【恐惧光环】，凡是生灵，必有所惧，只要用魔法预测未来，投射出他们在一段时间内“真正”畏惧的东西，无需战斗，这些渺小的三维虫子就会自己扔下武器。

没能提前得知情报，电光火石之间，五人齐齐中招，跌入独属于自己的恐惧当中。

————

城市，浸泡在火海里，熊熊燃烧。

巨大的棺木飘在空中，遮天蔽日，盖住了一切。

大雄短暂地怔了一下，依稀分辨出自己站在空地上，这里……练马区，曾经是自己的故乡。而现在，一切都付之一炬，变成一捧燃烧的灰烬。世界安静地燃烧着，没有惨叫，没有哀嚎，更没有末世来临时的绝望，万物仿佛回归到最纯净的烈焰中，烧成一缕青烟。

隔壁就是神成家，小时候打棒球，经常会打碎这户人家的玻璃，每次，神成大叔总会气到七窍生烟，拎着竹剑追出来，一直要追到八百里开外才算完。但，即便如此，即便淘气小孩的棒球经常砸坏他们家的玻璃、盆栽，他也从没有真的喝止孩子的玩闹，每一次都会默默换上新的玻璃，种下新的盆栽。

而如今，他们家也化作火焰，烧的没有形状了。

爸爸呢？妈妈呢？胖虎，小夫，小衫？

静香……静香怎么样了？

世界变成这样，22世纪的哆啦A梦他们会不会受到影响？

……

“不用担心那么多了。”

下一瞬，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以为还有未来吗？”

“已经结束了。”

转头。

之前梦到的黑袍人站在空地的入口处，定定凝视着他，褴褛兜帽下传来一股冰冷的视线——这或许是现在唯一感到“冷”的东西。

他光着脚，踩在地上，周围的火焰像是察觉到什么，尽力避开他，甚至不敢吞噬他那破烂的黑袍边角。火光之下，挂在他脖子上的锁被镀上一层明亮的金属光泽，使其本就飘忽不定的形象变得越发虚无。

大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本以为焦灼的空气会让自己的咽喉不适，不想……这一口下来，却完全感受不到热量，好像周围的熊熊烈火不过是某种高明的投影。

“你是谁？”

“我没有名字，没有面目。”黑袍下的影子好像还挺随和的，大雄开口问，他竟然真的回答，“但，相对的，在无穷无尽的多元宇宙中，我有很多个名字，很多张面孔。有些人视我为洪水猛兽，也有人把我当救世主。”

“你可以简单称呼我为棺中人。”

“棺中人……”

直译过来，就是棺材里面的人，不管怎么看都充斥着一种奇妙的违和感。

看来，自己梦中那口巨大棺椁，便是他的象征。

“这个世界怎么了？”大雄继续追问，企图从他这里多得到一点信息，“是你干的吗？！”

“如果我说不是……”棺中人转动脖子，看了看这个越烧越旺的世界，冷笑道，“你会信我吗？”

“我只想知道真相。”

“不是。”

秒答之后，棺中人似乎也不在意大雄到底信不信他，管自己继续说道，“那个恶魔具有控制人心的力量，他的吼声，能唤起人们对未来的恐惧，从而抹消讨伐者的斗志。”

“这里，就是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不知为何，大雄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亲人，爱人，朋友，未来，家园……一切都在火中焚烧成灰。

这样的结局，透着一股压抑的绝望。

“你输了，野比大雄，和我一样，都是败者。”黑袍下的视线游走不定，不知是讽刺还是感慨，“你所珍爱的，憎恨的，无感的一切，都将会在火中，变成最纯粹的原子浓汤。”

“你也是……失败者吗？”大雄喃喃问道。

“你见过哪个成功者会穿成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啊……”眼中倒映出那具有侵略性的火苗，大雄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我还准备了一支军队，配有各种各样的跨时代科技武器……”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用。”

棺中人冷笑道，“你不如把那些坚船利炮换成等体积的乐高积木，还能逗我笑一笑。”

“轰————-！！”

火焰逼近，二人所站立的最后一片净土，也即将被这连接天地的大火吞入腹中。

“总之，现在还来得及……不如再回过头考虑一下，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棺中人好像收拢了某种无形的屏障，只一瞬间，火焰就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一般，蜂拥而上，将他的身影融入火中，分解成纯粹的光与热。

“在宇宙和未来被彻底点燃之前。”

————

火焰倒卷起山一样高的巨浪，一口气从天顶灌下，将一切都吞没其中。

大雄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刻，他的身体就仿佛一片小小的叶子，被暴风雨裹住，身不由己，仅一秒就飞跃了物理无法衡量的距离。这期间，他看到很多人的脸。他想要放声大喊，也确实感觉自己把嘴张开，但却没听到声音。在无尽的流火中，好像连声音都无法存在，一并被火焰吞掉了。

燃烧过一个漫长的永恒后，火焰渐渐熄灭，冷却下来的世界，只剩一团泥泞的黑暗。

大雄倒在地上，气若游丝，眼神涣散，脑海已经被那壮观的火海占据，没有力气想其他东西。

……

一片金色的树叶从黑暗中缓缓飘落，掉在他面前，摇晃几下，变作一个小小的红色不倒翁。

看到这个，无神的瞳孔，似乎有了些许聚焦。

微微抬头。

一颗巨大的黄金树不知何时立在他面前，开枝散叶，落下金光万道，枝干上结着丰硕的星河。

大雄不知道为什么在大火烧尽后的世界会有这样一颗树，只觉得……这棵树的模样很眼熟，飘来一股泥土和青草独有的香味，像后山的千年杉，像自己出生那天医院窗前盛开的樱花树，又像数万年前那棵盘根错节的巨大古树（指《大雄新·日本的诞生》中的树，大雄就是从这棵树上获取灵感，创造了天马、狮鹫和龙三个幻想种）。

冥冥中，一个慈祥的声音传来。

————

“大雄……”

“大雄……”

“我啊，一听到大雄的哭声，就怎么都睡不着了。”

“你看，不倒翁先生很坚强的哦~~不管摔倒几十次、几百次，它都能重新站起来，和最初的时候一样。奶奶希望……大雄以后，如果能成为不倒翁先生那样的男子汉，就好了……”

————

拳头，不知不觉攥紧。

高高举起，重重敲下。

“咚————！”

一拳砸在地面上，这个燃尽的世界摇晃三下，无边的黑暗似乎因此而裂开一道缝隙。

“啊——————————！！！！！”

大雄发出不甘的怒吼声，用出浑身气力，一点一点将身体蜷缩起来。牙关紧咬，硬顶着被火焰灼烧灵魂的恐惧感，支撑着地面，慢慢地，慢慢地站起来。随着他做出这个动作，多比尔编制出的幻境开始剧烈晃动，仿佛一座用积木堆积起来，即将倒塌的高塔。

地上的不倒翁也跟着摇晃，左右摇摆，却始终没有倒下。

————

“就这样吗？”他站直了身子，凝视着即将碎裂的黑暗，死死盯着缩在黑暗深处的敌人，“我一点都不怕你。”

一道金光从他身上迸出，身后的黄金树仿佛得到指令，开始野蛮生长，树冠瞬间顶破天际。

幻境的世界，就此破碎。

第四十九章：这出装你跟我说不是莽夫？？

幻境中无比痛苦的折磨，换算到现实里，只不过是短短一秒。

滴答。

涣散的瞳孔中，升起两轮鎏金色光芒，仿佛初升日冕，瞬间将笼罩在船长室周围的黑雾刺破。散播恐惧向来是多比尔的拿手好戏，他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得意招数居然这么快就让人破了，四目相对，闪烁着浑浊七彩的瞳孔与映照着金芒的双目撞在一起，立刻用爪子捂住眼睛，发出无比凄厉的吼叫声。

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终日散播恐惧的恶魔，竟然也看到了能让他“畏惧”的东西。也正是在这一瞬间，他才真正领悟诺查丹马斯预言中的真意。

那个少年……已被选中。

————

“这么看，你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大雄坦然地与他对视，露出对敌人特有的冷峻表情，“无非就是个稍微大一点的人……再加上披着毛茸茸的黑色外皮，长尾巴，蝙蝠翅膀，爪子，牛角，额头上的第三只眼而已。”

“你……”

眼看着大雄瞳孔中的金光渐渐褪去，多比尔才敢将手臂放下，丑陋、尖锐的巨口中吐出人言，“就是诺查丹马斯所说的……野比大雄？”

“看来有人跟你提到过我啊。”大雄不动声色地记下“诺查丹马斯”这个名字，右手握住转轮手枪，伸入口袋的左手已经抓住某个道具，表面上仍然与他周旋，“他有没有顺带和你提一嘴，曾经也有两个与我为敌的魔王，下场都不怎么好？”

“呵……以一只地虫的姿态来看，你的口气可真大啊。”

“地虫？”

“没错……蠕动在三维世界，被囿于时光，无法感知到未来的……虫子。”

多比尔的翅膀缓缓张开，身体也从恶魔经典的蹲姿改为站姿，随着他一点点起身，完整的身材比例呈现在大雄面前，竟然有着五到七米的身高，比普通人高了整整两倍！而随着他做出这个动作，周遭的黑暗融化成液态，在其周身盘旋上升，化出一道瘴气的屏障，在这视线无法穿透的黑暗中，隐隐传出可怖的风声，正酝酿着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