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遗憾的是……
如此漫长的博弈，最后的最后，他也只比对手慢了一秒。
————
“滋————”
冰雪消融般的声音。
覆盖于手臂上的金属之色不知何时被抽离，渐渐恢复了普通人的皮肉颜色。等他意识到大事不妙时，“咯啦啦”的响动声已然响起，一层翡翠般的角质从四肢涌现出来，啃噬着他的身体，要把他包裹进其中。
“你……”
呼吸、吐字，无一不变得万分困难。大雄艰难地昂起头，最后看了一眼他的对手。
凯正在微笑。
“安心吧，野比大雄，我不是要你的气……”
终于，他的身体变作一枚手掌大小的玉佩，飘入凯的手中。
“你有其他用处。”
————
“喂————！！地上的狐狸男！电波也好，影像也好，你们这样的低等生物总归有办法看到的吧？”一秒钟都没有浪费，凯反手抓住大雄化成的玉佩，握在掌中，朝着脚下的星球高声喊道，“如果不想我把你的同伴捏碎，立刻派一艘具有跃迁引擎的飞船过来。三十秒之内，我要看到你的回应！”
他将五指猛地握紧，巨大的手掌中传来千钧握力，将玉佩捏的嘎吱作响。
“三十！”
“二十九！”
“二十八！”
……
紧张刺激的倒计时，戛然而止。
是错觉吗？
乘着着大气边缘干冷的对流风，几片翠绿色的树叶从眼前缓缓飘过，似乎在用曼妙舞姿强调着这一幕的违和感。
堂堂巨龙海盗团的船长，却被这一幕惊得瞠目结舌、毛发竖立，瞳孔圆睁，倒吸一口冷气。
“想我了吗？”
温顺的少年音从身后传来，落在凯耳中，却激起了比噩梦更可怖的冷意。
转身。
却见少年轻飘飘拍出一掌，正落在他的下腹丹田处。甚至都不能说是“拍”，学校里男生互相开玩笑推攘时的力度，都远比这个大。
然后……
“轰————————！！”
眼前的视野迅速模糊，天旋地转，凯失去了控制速度的能力，在大气中划出一道明亮的焰尾。如一个斗败陨落的巨人，堪堪朝着大地坠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久别后的重逢
“大雄……”
“大雄
……”
……
漆黑的视野中，那道光正不缓不急地呼唤着大雄的名字，让他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晰。他开始回忆起刚刚发生过什么，自己又陷入了一种怎样的状态，麻木的五感已经慢慢复苏，一些信号从皮肤上传来，但是大脑好像还没从长睡中完全醒来，处理不及，不知道这究竟是冷是热还是麻。
将梦未梦，似醒非醒，是大雄认为天下最舒服的事情，也是他每次昼寝午睡时经常能达到的状态。
扳着指头算算，自从那口逼仄的大棺材出现在梦里，他已经好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这会儿冷不丁陷入沉眠，一下子还有些流连忘返，不想睁眼。但那个声音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见他不做声，声线也没有变得急躁，只是喋喋不休地在耳边叨叨个没完。这个频率、这个心平气和的声线，大有“你不起来我就一直喊下去”的意思。
拗不过他，大雄只好试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却见一位飘飘美少年正站在面前，双足虚踏，一席黑麻袍，从头裹到脚，仿佛哪个街头巷尾里钻出来的乞丐。看着这头翠色的头发，和阿尔托莉雅如出一辙的碧色眼眸，以及那抹仿佛能把世上一切邪恶都溶解的平静笑容，大雄更是一脸懵逼。
“那个……请问……你是哪位？”他反复观察自己的手脚和身体，直到完全确认那层翡翠角质已经从身体上褪下，方才说道，“我分明记得……刚才已经被变成玉佩了啊，是你救了我吗？”
“真是的，大雄，你可真健忘啊。”少年摇了摇头，从袍子内边拿出一只橙色儿童布鞋。鞋子被保养得非常好，完全看不出经历了多少岁月，依旧和崭新出厂的一样。
目光聚集在这一只布鞋上，记忆的阀门慢慢转开。
大雄的神色，也从麻木慢慢变得惊愕。
“你……难不成是……”思衬再三，能够在回忆深处打捞起来，与这只鞋子有关的影像，就只有一个。
“树小子？”
“准确来说，现在我的全名是树·野比·斯图坦因，以宇联麾下‘顺位第四星云战神’的身份来这颗星球处理公务。”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管做了多大官，在大雄面前，他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自觉便扬起笑容，露出和孩童无异的腔调来，“洛丹在很久以前就跟宇联结下盟约，收到求救信号，上面的人非常重视，直接派了一位星云战神过来。后面的事情……大雄应该也都知道了吧？”
“不……不不不不，等一下等一下，我脑子还没转过来。”大雄连连拍打额头，发出咚咚的闷响声，一脸苦恼，“你真的是木木（树小子和木木都是他的小名，可以理解为名字叫“树”，小名叫“木木”）？我们之前在天上人的国家见过一面，那时候你分明是大叔啊！为什么现在反而变成翩翩美少年，这违和感简直太大了吧？！”
“哈哈，关于这个嘛……”
树倒是显得很淡定，伸出手臂，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其中一块皮肤开始变成深咖啡色，出现人类绝不可能会有的褶皱。又过了十几秒，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突破皮肤，缓缓生长而出。
“……”
人的肢体上生出枝干，不管怎么看，都是有点掉san的，这一点，连大雄也不能例外。
不过，至少能证明……树的种族并没有变，依旧是植物。
生出叶子。
开出花朵。
结出果子。
以上三个步骤，只花了十五秒不到，便已经在枝干上演变完毕。
“看到了吗，大雄，这就是普通绿星人一生要做的事。但是……如果想要更进一步，唯有从生命形态的根本上做出改变。”
果子仿佛活过来一样，轻轻颤动着。片刻功夫，这只凝脂般的白玉果开始分化出模糊的人类轮廓，变成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简直和神话中的人参果没什么区别。大雄也没精读过西游记，只觉得眼前一幕不可思议。娃娃的脸太过逼真，以至于他竟然把手指伸到其鼻子下面，探了探鼻息，这才意识到它并非活物，而是真正的“果实”。
“传说中，五新神之一的【播种者】，曾经在绿星栖息一段时间，给这颗星球带来了相当浓郁的生命之气。只要走的是正道，修习白魔法，绿星人的身体结构会逐渐朝灵长类转移，就比如说……大雄，你还记得莉蕾公主吗？她的外表就和人类十分相似，这是其血统强大的证明——她的父母曾经都是顶尖的大德鲁伊，也同样是人形。”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我也勉强变成人的样子了，你看。”生命神教的大教宗，足以让无数门徒瞻仰的存在，此刻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把手拿到大雄面前，五指分开、合拢，分开、合拢，笑的十分开心，“怎么样，人类独有的手指哦，很灵活吧。”
“好厉害好厉害~~~”大雄也很配合地鼓起掌，感慨道，“从外表看，完全看不出你是植物了。”
“总感觉，我们明明分开了才没几年，中间还见过一次，你的变化居然会这么大，都让我有些汗颜。这些年，你肯定也有拼命努力吧，在那个什么宇联里面……”
“宇联……里面……”
“等等啊……”
……
记忆深处，无名氏的话语，如同一块在海中浮沉的断木，依稀显出身形。
“……‘破坏种子’，和‘你们能不能赢’之间，没有因果关系。”
“在遇到你们之前，他曾经有过一次巨大的失败，整艘船，以及船上所有船员，被仅仅一个人单枪匹马杀了个穿。为了掩护船长，其余船员均在那一战中被拘捕，只有他们四个从伟大航路狼狈逃回。”
“从此，凯深深畏惧那个人，就像老鼠见到猫。”
……
老鼠见到猫。
一般来说，排除掉某个特例，见到猫，老鼠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树，该不会……你……是我想的那样吧？”
这个想法实在过于大胆，然而，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大雄好像已经深信不疑了。
“诶？哦……对啊，和大雄再次见面实在太高兴，一不留神就全部忘干净了，现在还在任务中呢。”树轻轻一挥手，无数叶片忽然出现，在两人周围围成一堵密实的墙。
脚下的触感略微失真，像是踩在棉花上。还来不及破坏平衡，又变成了坚实可靠的土地。
“刷拉拉——”
叶片散开，两人就这样跨过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放眼望去，一片狼藉。
————
“咚！！”
尚未站稳脚跟，却见一只粗壮的拳头破开乱石，捏的嘎吱作响。毫无疑问，这确实是凯的手臂没错，但……其肘部的一层龙鳞赫然被刮下来了一部分，鲜血淋漓，变得比先前惨了不少。
话虽如此，只要这家伙还能动，危险性就仍然相当高，不容小觑。
“凯！这家伙还活着！”
正待上前之际，脚下却忽然一软，整个身体使不上力，眼前更是一阵天旋地转，若非树伸手搀扶一下，恐怕大雄真的会一个倒栽葱摔倒在地。
“小心点，大雄……属于你自己的‘气’刚刚被他夺走过，就算我强行给你注入新的气，身体也没那么快适应，肌肉会产生脱力现象。这样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再战斗了。”
“放心吧，区区一个不入流的海盗……。”
他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仿佛刚刚军训完回家的孩子，迫不及待想要父母露两手，笑容中带着些许兴奋，“交给我来对付好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一掌秒了，有什么好说的
“呜……咳……”
推开压在身上的乱石堆，浑身烟尘的凯再度站起来时，飞扬的落叶缓缓飘入他的视线中，让他的心脏不自觉停了片刻。
不是幻觉，不是梦境。
随风飞舞的落叶，下腹处隐隐作痛的掌印，还有嘴角流出的鲜血，无一不能证明这一点。
“真的是你啊……树……”扫了一眼下腹处仍然发着微光的掌印，凯咬了咬牙，笑道，“我的宿敌。”
“宿敌？哈哈哈哈……我们只是很久以前见过一面而已吧？”一旦和大雄以外的人说话，树仿佛变了一个人，脸上依旧挂着笑，那笑容却是冰冷的，就像一副不会褪色、不会改变的画，“如果以那个标准就算作宿敌，那么，我的宿敌稍微有点多，你可能需要稍微排几个月队。等前面的人复仇结束，才能轮到你。”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话说先在前面，这么久没见，我和你想象中可能会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