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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大一阵,王小娟还以为小刘不在了呢。她僵硬地等了会儿,从指头缝里看,小刘曲着腿在床沿坐,背对她愣神,一声不吭。王小娟心里头诶呦了好几声,只觉得乱麻一团,回过神,手指头按在小刘肩膀上了,她见不得小姑娘们露出这神情,她就是天生的操心婆子。
小刘的店刚打算开业的时候,有那么一天,小刘给工人们气着了,他们欺负她孤零零一个,家里头没个男人说话,就轻蔑地对待还没被社会磋磨过太多的她。小刘捧着碗坐在外头的小马扎上吃饭,边吃边抹泪,肩膀就像这会儿似的发抖。
王小娟隔着玻璃看,她见不得姑娘家受欺负,她是从一个瘦怯怯的姑娘成长过来的,知道在这片地方,女人家自己撑起门户多不容易,她好像是去心疼那会儿的自个儿,下午就冲去朝那群工人扯着嗓子嚷嚷了。来呀,闹啊,已婚的不漂亮的女人不算作女人,他们就被她收拾住了。
小刘的心怎么跟玻璃片似的容易碎,她没说重话,小刘就背对着她难受。
王小娟也难受,这是怎么回事呢,小刘为什么喜欢她呢,这满嘴谎言里难道真有点真心实意?她宁可相信小刘还拐弯抹角地惦记着家里那根麻杆草,也不敢相信还有这种事。她知道同性恋什么的,但就是想不起把这东西扣到自己头上。www.zjgze.com 八戒小说网
攥着小刘肩膀,王小娟用知心大姐的语气劝她:“我不知道你心里头这么多弯弯绕绕,早跟我说,我也……唉,是我不好,乱误会你。我没文化,你就当你街上遇见个没见识的农村妇女,别拿正眼瞧我了。”
劝完了,她扶着腰站起来,四下摸索着,找见水果糖,果冻,辣条,塞了满满一兜子小零食往小刘手里塞:“乖啊,我没往心里去,你就当今天什么也没,回去看会儿电视剧,吃点东西,喝点饮料不?爱喝什么,我给你拿。”
她拾掇着,小刘拽住她胳膊,问她:“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贱?特别不要脸。”
王小娟想,今天她确实这么觉得了,但没好意思说,憋住了,给小刘擦擦脸:“别想那些了,来,拿着,天也不早了,赶紧回家,玩会儿游戏,昂,睡一觉,过几天就好了。”
都是老娘们儿,小刘要真对她做点什么,她不成了出轨了!王小娟琢磨着,连哄带拽的,硬是把小刘甩出门去了。
在门口,小刘黏糊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她手心落:“是不是明天我来,你就再也不理我了?再也不让我进来了,还用之前那眼神瞪我……”
她瞪……王小娟理亏,低着头想了会儿,用自己粗糙的手给小刘擦眼泪:“理你,理你,谁不理你?你要是不忙你就来,咱们一块儿开店的,我还能把你撵出去?别多想那些……再说,你这心思也……这么好的条件,早点谈几个男朋友收收心就好了。”
这话说得小刘不哭了,王小娟以为自己终于说对了,还继续说:“我是想给你介绍了,但是我这层次太低,认识的男的,怕你看不上,要是你想要我给你物色物色,随时吱声啊。”
小刘这人真是比天气还多变,甩下她胳膊就走了,文具店已经关门了,小刘骑上电动车走开,王小娟心想自己说错话了,但也挺好,把人推开了,她像是在大冬天里吃冰棍,也不知道自己是冷是热,站在门口搓手搓了半天,又搓搓脸,随着胳膊的动作意识到胸口空落落的——
哎呀,这个小刘。
她赶紧回身进屋落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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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一走,王小娟总算安心躺下了,躺了几分钟,给丈夫发消息,丈夫不回复她,朋友圈倒是没少发,热热闹闹的,亲们,现在在医院呢,亲们,给我兄弟如此这般……小视频一个接一个,她把手机扔开。
过一阵,手机响了,她准备喷出满嘴骂声点亮屏幕,一看是小刘发来的。
脏的憋回去了,轻描淡写地骂了句王八蛋,点开视频看。
小刘发来的视频是一个奇葩新闻,说是一个男的窝囊废,全靠老婆养,后来男的出轨了一个漂亮女孩,老婆就跑去捉奸,结果漂亮女孩看见老婆就走不动道了说自己就是想找个安身立命的家,老婆说那你跟我过吧,俩人把男的甩了,现在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王小娟的脸拉得很长。
小刘发来条消息:姐,我没别的意思,刷到条新闻,给你分享分享[调皮]
王小娟的嘴角下撇。
小刘的算盘打得明晃晃的。
小刘又发来一个新闻,说是一个女的因为老公太废物了就要离婚,最后和一个貌美的女大学生在一起了,生活幸福甜蜜,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妹。
王小娟的嘴巴撅起来。
关掉手机,不再看小刘不知道哪里来的胡说八道了。要是世界上真有这种事,她怎么从来没刷到过?
但……自从她点开小刘的那两个视频看了之后,这个软件就跟小刘的脑子一样坏掉了,不停地给她推送各种人间正能量,女人帮助女人,女人和女人过日子,还有当事人出镜:我们没有妨碍别人的生活,过好自己的人生吧啦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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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天起,王小娟感觉自己也被传染得坏掉了。第二天有两个高中生手拉着手路过,她脑子里就播放那些女人和女人……中午吃完饭,人们都午睡的时候,小刘探头探脑,又鬼鬼祟祟地往里看。
她正为自己脑子坏掉而心烦意乱,看见小刘,耳朵装了音响似的给她播放女人搞女人的故事,又想起小刘亲她摸她的一幕幕,臊得脸红,别过头假装没看见。
小刘得寸进尺地进来,王小娟跳起来:“干什么?”
她有点反应过度了,小刘倒是笑嘻嘻的:“姐,没事,买包卫生巾。”
“哦……”王小娟深吸一口气,超市还没拾掇完,她随手一指,“那儿,自个儿拿去用。”
心里头不自觉地高兴起来,好,你来那事儿了,你想弄我可就没机会了。
只见小刘往货架那头钻,却不见人出来。半晌没动静,王小娟走过去看,小刘正蹲着不吭声。她心里明白了:“你等我给你拿止疼片,哎呀,不行我这都是激素药……等我啊。”
她倒了杯热水,边走边吹,等端到小刘跟前的时候已经能入口了。
小刘叼住杯沿小口喝,抬着眼睛看,眼睛雾蒙蒙的,像只病猫。王小娟往货架扫一眼,抓下一包最贵的卫生巾,扶着小刘起来:“进里头躺着。”
“不了,姐,不麻烦你了。我……”
“没事儿。”
她心里头对小刘各种意义上警报解除了,不盯着她丈夫,不过盯着也没事儿。现在小刘盯着她,可现在这不是肚子疼么,还能兴风作浪?一点儿警惕没有,搂着小姑娘的腰往自己里头的小床上放。
小刘还推她:“不行,姐,我怕我弄脏你床单,新的……”
火灾把旧的都烧坏了。
王小娟最怕人跟自己黏黏糊糊客气,尤其客气这种不足挂齿的小细节,看小刘就有点儿不顺眼了,把脸拉下来:“我开超市的,我没洗衣液?”
小刘苍白着脸一笑,跌在她床上,枕着她枕头睡下了。
王小娟事业心重,操心起来:“你那店锁门没?要不我过去给你看会儿店?”
“锁了。”
“行,那你躺着吧,我把热水壶给你端过来。”她转头走了,小刘一骨碌地爬起来,她听见这敏捷的动静扭过头,小刘立马又躺下了。
王小娟可不敢点破小刘是不是在这儿骗人,怕小刘顺杆儿爬上来,青天白日的可招架不住,她去灌了一壶热水,把热水袋也灌了,隔着远远的抻着胳膊把东西搁下,怕自己粘着小刘的衣角,然后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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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倒真没做什么,在她床上睡了一下午就起来走了,把她被子叠齐整,也没弄脏床单。走的时候跟她打了声招呼,王小娟还風雨文学了句谢谢就离开了,剩下她一边钉螺丝一边瞎想,一走神,螺丝擦着指头肚旋进去了,卷走几块火柴头大的肉。
她冲了冲给自己贴了个创可贴,心里头恨着小刘。
要是晚上小刘还给她发那种视频,她就把人删了。
但小刘没发视频,也没跟她说话。她躺着,手机来消息了,她连忙点开,原来是丈夫,说在回的路上了,让她做饭。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我手指头弄破了,你自己外头吃去。”
丈夫哦了一声,就没话了。晚上丈夫直接回了家,没来超市看看她,她也没有半点指望,门都没留,躺着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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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没什么亲戚朋友的,要劳烦丈夫跑去帮忙操持了,他终于难以逃脱一个丈夫的责任,帮着她联系来了做防火层的工人,几根烟下去就成了熟人,得请客吃饭,聊聊怎么做,能不能把这个价格往下拽个一两千。
因为出门见人,她回了一趟家,发现自己没什么衣服,她不打扮,她的换洗衣服都在超市里,被烧得差不多了,但就为了这一次请客吃饭就买一身好衣裳?她抠着手里头的那点钱,没舍得,就穿着平时的衣服出门,为了表示庄重涂了个眉毛,画了口红,把头发编了编,丈夫不也是平时的衣服么?但他不停地用眼珠子斜她,临上车的时候,他说,你要不就留在这儿吧,我跟人谈事情就行。
她说你能谈个什么事情,没了我你能干什么?
这话把她丈夫的男子气概激出来了,他会开车,就一踩油门走了,把妻子扔在了大街上。她想自己没文化,店也走不开,不然自己也去学车,还能让个麻杆草在自己跟前威风吗?
但要是丈夫能办成事就办吧,只怕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用高昂的价格把防火层做了。
那她还不如不做。她开始联系另外一家,是网上跟人说的,人家建议她别做了,这条街到时候估计有政策,到时候重新修了,成本就提上来了。有时候,网上的没利益纠葛的人说出来的话竟然出奇的掏心掏肺,对面没什么企图,也犯不着千里迢迢地害她。
她听了,给丈夫发消息说如果贵就不做了,叫他别喝点酒就跟人家掏心掏肺地掏钱。
夫妻一场,不是为了这个超市,他就是喝死在人家桌上她也不管,她担心的是手里头攥着的钱会如流水一样离开,那些钱是她刮了自己的肉,换来的另一层肉,丈夫如果动她的钱,无异于凌迟她。
她在大街上边走边跟人发语音,走着走着她觉得很累,她的担心都会变成现实,经验表明她的丈夫对败家这事儿很有头绪,偏偏每次都要装作一副办成了什么大事儿的样子。
但结婚不就是这样么,她妈也是这么过来的,人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目光所及的女人们,有脑子的女人们是这样过,没脑子的女人们也是这样过,她自己算是聪明人吗?她自己都糊里糊涂的。
钱还是溜走了,以每平高出市面二百块的价格谈成的。丈夫咬准了已经答应人家,她要取消,就跟她急眼。这么细一条麻杆子急眼起来也怪可怕的,特别喜欢当着众人的面故意刺激她,叫她发火,叫她嚷嚷,自己不吭声。人们只看见她气急败坏地骂人,看见他好脾气地地点头,于是都过来说她过分,背地里说她脾气不好,是个泼妇。
她堵着一口气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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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娟就是被这一口接着一口的气给堵死的。
丈夫办成了事情,自觉了不起,王小娟虚弱得骂不动人了,他以为是对他的认可,更自信了,经常跑来和工人们抽烟,屋子里呛得人受不了。
他就在屋子里进进出出,王小娟在门口看视频,小刘从隔壁探出头。
他就跟小刘说话。
小刘跟丈夫说话的时候就没有跟自己说话的那股贱样,一直是笑容甜甜的,跟个没脑子的大鹅似的嗯嗯叫唤,人家说什么她就点头应什么,王小娟挪远了一步又一步,越来越觉得生气。丈夫这人跟女人们不太当着她的面动手动脚的,就是语言上怪齁得慌。
比如她躲开走到垃圾堆旁边的这几步,丈夫已经说小刘有文化有涵养又漂亮,是这条街的街花,谁要是娶了小刘那就有福气了。小刘做作地捂着嘴巴笑得咯咯的:“老李哥你开什么玩笑,我哪有人要啊。”
丈夫连忙大吃一惊:“真的,谁不要我们小刘啊,真没眼光,那就不是男人。是男人肯定看中你。不是哥瞎说,哥给你介绍几个,改天见见,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她回过头插了句嘴:“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男的,中专毕业的,给人家正经大学生介绍?”
丈夫十分不乐意:“这会儿大学生都不值钱了,哪家没个大学生?大学生还在我朋友手底下打工呢,我朋友连高中都没上过——”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妻子也是个没文化的,他居然无形之中给她抬了身价,立即哼了起来,撇开话题跟小刘说什么介绍相亲的事情,小刘一口气全应下来了。
王小娟把嘴巴撇下去,这个小刘满嘴胡言乱语的,也就她丈夫那种傻子会把小刘随口的敷衍信以为真,小刘能看上他朋友?都是些什么货色,再怎么吹嘘都成不了真的,她信世界上有好些没学历但很成功的好人,但这些人肯定都不认识她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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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刘真开始相亲了,并没有跟谁客套。
作为媒人,丈夫把联系方式推了过去,后来跟她说,两个人见面了,聊得挺开心的。
王小娟摸着头发想,好,小刘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真的开始找个男朋友了。她心里头沉甸甸地放心下来了,但就像砸了块过分沉的石头在地上,凹下去一个填不平的坑。她心里头想,这些年轻人可真可恨啊,爱恨都来得轻飘飘的,莫名其妙的,留下她这样的跟不上时代的人被耍得团团转。
但年轻人可能就是这样,年轻姑娘一时冲动,说胡话——她一旦想到小刘是个没坏心思的年轻姑娘,就宽容地接受了事实,谁还不犯错呢,要是自己犯错有人说上那么几句宽容的话,她王小娟还至于沦落到今天的地步么?如果有个女孩托生到她王小娟膝下,她必定朝着自己人生的反面养活这孩子,每天夸她,不准她为了一点钱就随便嫁给别人,要是她做错了事也不较真,就原谅她。要是她的孩子一时冲动冒犯了别人,希望大家都来原谅她的孩子。
她把心态调整好了,还发微信恭喜小刘,说听说第一次约会出去了,去吃虾火锅了,真好,还给小刘发了红包。
小刘收了红包,发来消息:谢谢姐[调皮]
红包不多,就五十块一个心意。她真把自己当小刘姐姐了,小刘对她有意思,可能只是拿她当姐姐,没表达好,她既然当了人家的姐姐,就表示表示。
但小刘可真够无耻的,当了她妹妹,还腆着脸说:姐,再给我二百。
她本来不打算给,但想到这样给小刘的总数是个二百五,也不知道是什么,从手指头里硬抠出来钱,给小刘发去二百,心里头哼哼地想,这死丫头还真敢开口的,要是搁以前,她一定会说一句,你看我像不像二百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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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递车停在门口,说是她的快递。她替人收快递多了,不以为意,接过来看看尾号,愣了下,是自个儿的尾号,收件人单名一个娟,可她没买东西,也没在直播间薅羊毛,想退货吧,又觉得沉甸甸的,索性拆开了,是件暗红的高领毛衣,这牌子她不认识,但价签上的参考价叫她咋舌,连忙又把快递封上了,疑心是诈骗,赶忙给快递员打电话说有退货,让他晚点再过来一趟。
正打电话呢,小刘就发来消息了:姐,我看签收了,你试了没?给我看看。
你是谁就给你看看?我是模特?
王小娟只看见最后一句,还想继续打电话,忽然感觉不对,话拐了一下,没让快递员过来。
小刘给她买毛衣干什么?她把手洗干净,摩挲着柔软的毛衣,这料子可真好,她没时尚品味都知道,分量不轻,盒子里还另外有条细细的毛衣链。王小娟把衣裳叠好了,去隔壁推小刘的门,小刘正招呼客人,客人要买毛笔,小刘待客真细致,就那么几根便宜笔还拿出来,非要让人家买那个买二赠一的。
“效果都不一样,小孩子练字,没有好笔可练不出来,关系可大了。我给你写几个。”小刘抬腕子写字,果然一个毛毛糙糙像是给人用鞋刷刷了一遍,另一个就漂亮得很。贵了二十块钱,还多卖出去两根,小刘笑着欢送人家。
剩下王小娟拿着毛衣包装盒,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戳着毛笔字,认出那是个“王”,横平竖直的。
“试了没?好穿么?”
“平白无故的,我要你买毛衣干什么?”
“没事儿姐,我跟工厂店直销买的,便宜,就五百块。”
“你搭进去二百五?”
“什么话,我可没,不是相亲么,跟小徐要了二百块,我一毛没花,你不穿白不穿。”小刘花男人的钱说得理直气壮,王小娟劝她这可不行,要是没定下来跟人结婚,到时候分手,男的怎么会吃这个亏,到时候找她麻烦,她名声就坏了。
“已经分了,红包是他硬要给我的,我说不要,他非要——给我。”小刘娇滴滴地把“非要”拖得特别长,黏黏糊糊的,说话间就笑起来了。
要是在王小娟自己身上,别说五百块的毛衣,就是二百五的毛衣也不买,最多五十块,反正她经常干活,精贵的东西放在自己身上也是糟蹋。她摸着这昂贵的红毛衣,还是给小刘搁在桌上:“退了吧,我不要,你把钱拿着自己买点吃的,喝的,玩的。”
怕小刘推搡回来,她连忙指着那张破纸说:“你要是硬想给我,不如给我写个字,我裱起来挂墙上,也挺好看的。”
“要写什么字?”小刘把刚才写字的那根笔拎起来。
“我没什么文化,你挑那吉利的词说说。恭喜发财,财源滚滚,这种。”
“这不成了对联了?等过年的时候给你写,”小刘搁下笔,随手拿起毛衣,惊呼一声,“哎呀,我真不好,把墨水弄衣领上了,退不了了。”
王小娟着急地凑过去扯衣领子:“哎呀,我看看,我还能有办法,哪儿,哪儿脏了?”
小刘说是手指尖脏,蹭脏了,但王小娟贴着毛衣看了好一阵都没看见污渍,就去扒拉小刘的手心,原来小刘又在胡说八道,就是不想退了毛衣。王小娟板着脸:“你退了吧,我这人净糟蹋衣服,你这不是浪费钱?”
“你都把钱给我了,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要是不要,那我扔了。”小刘真是一点儿不知道心疼东西,王小娟心如刀割,诶呦诶呦地把东西救回来搂在手里头,瞪她好几眼。
小刘说:“姐,你穿上试试。”
“我干粗活,家里头现在也灰蒙蒙的,给弄脏了。”她小心叠着衣服,小刘探着头看她,她纳闷:“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儿?看什么看。”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买的?”小刘问。
也没不喜欢……王小娟很喜欢,小刘这人多诡诈,用她的钱给她买衣服,她心里头竟然風雨文学不出喜欢,哎了几声,岔开话题说:“相亲这事儿,你怎么想的,跟人家出去了,又分手了。”
“不喜欢呗。”
“再多处处,一次两次看不出来。这种事就是长时间磨合也能磨合出来,万一一次下结论了就冲动了……”她忍不住絮叨了两句,小刘眨眨眼:“你希望我去相亲?”
王小娟没吭声。
小刘说:“我去相亲,你是不是特别高兴,高兴我不缠着你了?这毛衣是不是你喜欢,花的也是你的钱,但因为是我送的,就不要了?”
“你想多了,什么这个那个的,心理活动太丰富了。”王小娟哈哈笑着,往外头看了一下来来往往的人,手指头在柜台上敲着,好一阵才接着说,“你是好孩子,我是不想你去相亲,他认识的男的能有什么好的?你别冲动。”
“你真自相矛盾!”小刘用毛笔在纸上乱画,在“王”字上头狠狠打了个叉。
这两个叉好像打在她脸上,王小娟受不了这小东西爱恨嗔痴轮流转的发癫,一阵一阵的闹她,终于挑明了话说:“你什么意思?你想叫我出轨跟你好?你想跟我处对象?我,我传统,我接受不了,你死心了吧。”
“谁要跟你搞对象?出轨?怎么那么难听,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心疼你,想对你好,跟你好。”
王小娟心想你这没脸没皮的丫头,这和我说的有什么区别。
但小刘就理直气壮,好像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僵持了一下,小刘软下来了:“姐,我特意挑的毛衣,这会儿没人,你换上我看看,要是不好看,我就退了。”
这话说到王小娟心坎上了,她犹豫下,抱着衣服钻到后头换,再直起腰来还格外不自在,捏着衣裳下摆又不敢用劲儿,两条胳膊都不知道怎么摆。
这店里也没一面大镜子,她看不出效果,只有小刘在看,小刘满意,小刘抄起剪刀剪了标,这下绝了她退货的念头。
小刘都让步了,王小娟也不咄咄逼人,也软下去说:“好看,你眼光好,我每天都瞎忙,不懂怎么打扮。”
“人也好看。”小刘说。
“你别说这话臊我了,我好看个什么,你这死丫头一天到晚的满嘴胡说八道。”身上一放松,心里话就蹦出来了,王小娟想把话收回去也没来得及,小刘的大眼睛望着她,怪委屈的:“我是死丫头?”
“没骂你,我嘴俗,庸俗。”王小娟说。
“我胡说八道?姐,你家没镜子?”
“什么?”
“你好看,你哪儿都好看,等下,”小刘捏起毛衣链给她挂上,顺势在她胸口揉了下,吃她的豆腐,“身材也好,不像那些模特,都像一片儿树叶。”
王小娟被小刘说得脸颊绯红,哎呀了好几声,就是不信,可小刘是真的信,小刘比她低那么一点点,塌下腰靠着桌子,就顺势仰着脸看,那是什么表情?好像自己是个精彩的电视剧,被目不转睛地专注地望着,她都不知道怎么摆动自己的头。
小刘忽然勾住她脖子,把嘴唇贴在她那丑陋的厚嘴唇子上了。
王小娟腰一软:“别,白天,大白天的——”
“晚上就行?”小刘顺势贴在她怀中,脸贴着脸问。
误会到哪儿去了!晚上也不行!王小娟隔着玻璃看外头,感觉全世界的眼珠子都在门外头看自己这场闹剧。
“姐,是我对你有怪念头,要不,你给我吧,我又没碰你,你也不算出轨。你就当帮帮我,你心里头只管骂我是死丫头,也不算跟我好,一次,两次,就一两次就行,叫我尝尝,说不定我觉得不合适,就死心了呢?”小刘可真会偷换概念,王小娟隐约觉得哪儿不对,正犹豫着,小刘已经拽着她的手臂往下扯,她一边慌乱着这是白天,一边脑子里又播放着小刘曾发过来的短视频。
她抽回手臂,紧紧箍住不安分的小刘:“我不会,我没……没这个经验。”
“姐……”小刘拉长声音哀求她,勾着她脖子的手胡乱摩挲着,摸到她的耳垂。王小娟腿根一软。
小刘好像也发现了,手指头不安分起来,外头好像有几个人影从远处飘来,看起来似乎正要往文具店走过来,但柜台后头狭窄,不好把人推开。王小娟热汗淋漓地紧张,脑子一糊涂,拽住小刘的两条胳膊不让动,朝着那还在跟她撒娇讨债的嘴亲了下去。
“唔……”
小刘还没尝够她那第一次的主动,她就趁着小刘放松,把人轻轻拉开:“外头人来了!”
匆匆出去了,才意识到自己留了个话口,小刘不会放过。
晚上丈夫不会在这边,工人都不在,王小娟捂住嘴唇舔了好几下,她刚刚那一下真不得了,亲嘴能把小刘整治明白了,小东西说得不无道理,她就当她是个……按摩的……内啥呗!
但有这么帮忙的吗?她懊恼着掐大腿,又捂住耳朵,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对劲儿,浑身上下酸酸痒痒的,该不会是这毛衣不好吧?她想脱下来,才想起自己原本的那件毛衣落在小刘那儿了!